郭国柱下夜班的时候,还惦记着一桩事。
他先去澡堂洗了个澡,然后,踟蹰不前地在通往车间办公室的路上绕了一圈。
他想知道一下红枫今天来上班了吗。
炉前正在交接班。
大刘还没走,他和早班的班长对着电炉说着什么。
刚刚出钢后的炉子,炉盖被移到一边。
远远看去,像一把巨大茶壶的电炉炉口,袅袅地散发出薄雾般的白气,像极了由茶壶里蒸腾而出的蒸汽。
大刘一瞥眼间看见了郭国柱,没吭声,继续和早班班长比划着手。
看得出,大刘对郭国柱最近的举动似乎有所知晓。
郭国柱显露出一些不自然,马上佯装着想问大刘有什么事,走近了,站着等大刘。
大刘和早班班长说完话,回头问郭国柱:“还不回?”
郭国柱脑子里很乱,还没想好该问什么。
笑笑,说:“没事,我是看看,还有啥事呢。
车师傅走了?”
“车师傅?早就走了,他还能给你多待呢。”
大刘绝不会说车师傅半个不字的,他最多是开点车师傅的玩笑。
“咋了?有事了?”
大刘似乎忽然想起来什么事,面带嘲笑地望着郭国柱,欲言又止。
笑容里越来越充斥着揶揄和戏弄。
不过,郭国柱觉得,大刘并没有什么恶意。
大刘就那样。
“是不是等那谁呢?高车上的那谁。”
大刘没有太过份的笑,反而一脸正经,“车师傅临下班,和我说了一句,说他们高车上的啥红枫,我还叫不来了,她爸爸病了,请假了。
嗨,闹不好,又是职业病。”
郭国柱不置可否,又不便于多问,尴尬地哼哈两声,说:“不,是?她也是着急,要参加厂里技术比武了,叫我帮帮忙,我就抽个业余时间帮帮,嗷,那我先走了。”
尽管他知道大刘心知肚阴,但还是陡然生出一种被撞破了私密的羞涩。
郭国柱骑着车子,茫然地在大街上走。
他本来想直接回家吃点饭睡一觉,夜班最熬人。
毕业前刚开始在铸造车间实习时,有那么几个夜班,下班后,他总要一觉睡到下午。
但现在一瞬时,他不知道该干什么了。
一个红灯,把他拦在了解放路的一个十字路口,他用一条腿支在马路牙子上,直到变换了三次红绿灯,他都没能做出到底该去哪儿的决定。
最后,他干脆单腿支着马路牙子,坐在车座上,开始数红绿灯变色的时间。
他嘴里默数着数。
第一遍时,他想如果数到十下,红灯嘎然变成黄灯甚至变成绿灯,他就拐弯去陈家村宿舍。
结果,没那么准确,当数到第九下时,黄灯亮了。
第二次,他数到第八下时,心跳不由地加快了。
他一时害怕起来,害怕数对了。
他心里矛盾的要命。
结果,还是不对。
不是第九下就变灯么,怎么不对了。
这破灯,一点不正经。
有点像车间的那台老电炉,时不时经常坏,没有规律地坏,经常修。
也有点像老熊,对象一个劲的换。
这回这个不再换了吧。
嗨,一有啥情况,他就会不由地想起老熊。
老熊快结婚了,我们这些落后分子,对象还不知道在哪儿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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